2009年4月30日星期四
有关地震的记忆(1)
例如,关于学生的事。
大灾难中大批同胞的遇难引发的整个社会的悲情,其浓度已随时间推移而大大下降。或者说那情感的表达权多半被代理了,已被无数次的“感恩”宣传做了无害化处理。在一般灾难回顾报道中媒体不能多谈的,反而不会被时间埋没。半月前,大批记者采访艺术家艾未未,是因为他敢于以一介草民的身份,不讳谈有关因地震死难学生话题,而且展开行动:调查死难学生名单。( http://blog.sina.com.cn/aiweiwei )
数千死亡学生的名单。这很刺耳。艾未未和一群署名“公民”的志愿者们想要从调查中得知的是:哪些人,在哪些地方死去,其死因与建筑质量有无关系。对于房子的倒塌,寻找原因是容易的,而承认问题和承担责任是难上加难。调查水泥的质量、钢筋的强度,建筑的结构,是一项单纯的科学工作,但凭借这些证据对责任人发起诉讼,做出审判,则是一个考验社会公正的测试。事实上在地震后官方立刻派出了大批建筑学者去各地学校调查建筑质量的问题。但调查报告至今未被公示,调查结论被单方面归咎于自然的不可抗力,因而没有人须要为之负责。其实,需要调查的何止是学校,任何一个因质量不合格而致人死伤的建筑物都应该受到追查。
几乎每个看过艾未未博客的人都会感到诧异:这博克为何还没被封?艾未未的特殊身份和海内外媒体的高度关注,是博客延续至今的关键原因。博客上,死难儿童、教师的名单在不断延长,总数不断加增,悼念蜡烛的火苗每日更新,在那些后面,在世的受难者的讲述记录在喃喃低语。艾博上的文章被成批删除又被成批贴回去。骂艾未未的人在宣判他在扰乱社会,恨他的人们对调查百般阻挠,但那五千多个名字一个个写着,又是何其真实,何其有尊严,何其无可抗拒地触动着人们对这些已经消陨的、卑微的个体命运的关切。而对于将来,同样重要的是如何避免在未来不可预知的各样天灾中,避免再有人死于本不应致死的人为因素中。这样的博客如果有一天忽然消失,那么政府的胜利背后又会输掉多高的道德分数呢?
逝者去矣,记住死者的名字,究竟意义何在?揭开刚愈合的伤疤,扰乱刚平复的情绪——这是基层官员对死难学生调查者的批评。但那伤疤,又是怎么样的伤疤?悲与屈,给人精神造成的撞击是不同的,仿佛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比黑发人送白发人来的更痛些。在地震的整个经历中,我三次听到家长的讲述,我目睹了很多家长对教学楼质量质疑的表达,我实地看到了一些教学楼质量恶劣的状况。看了艾未未的博客,看到他们的工作,看到他们的署名,我觉得,我应该把我所知道的也说出来。
2009年4月23日星期四
善各庄,春风小学,NGO的歌
2009年4月15日星期三
民意 (1)
2009年4月10日星期五
学做谦卑的人
为别人洗脚是被看为卑下的伺候人的动作,无论是在我们的文化还是在古代以色列人的习惯里都是如此。但圣经记载耶稣在死前曾经为他的门徒们一一洗脚,当时他的门徒们已经认他为神子,而全耶路撒冷的以色列人也都认可他是救世主弥赛亚——他们曾以衣服铺地迎接耶稣入耶路撒冷城。
人类普遍尊崇甘愿舍己为人的行为。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夫妻之间的爱,兄弟之间的两肋插刀,国民对国族的英勇赴死,人对理念的不惧牺牲,甚或是陌生人之间的冒死相救,都是属美德的。而人最难舍弃的也正是自己。不必说生命这样宝贵的东西,即便是施舍钱财给穷人,牺牲闲暇做义工,甚或是让出心里的骄傲的地位,承认自己与那些自己低看的、有罪的人是同等的,也是困难的。
耶稣为人洗脚,他要跪着,捧起脏臭污秽的脚;而人坐在高处(或许抱着双臂),俯视着神的头顶和他的举动。作为老师,父亲,君王和神子的耶稣,给作为门徒,孩子,臣属和受造物的人如此这般地服侍。想到这件事,人们多少会想到:这成何体统?
我们的文化是强调等级尊卑的。伦常是社会立基之本。在有精深修为的儒者身上可以把那等级的伦常看为一种责任义务,而自我修正以求正名。但这种伦常在现实中又被人们约定俗成地作为一种由低向高的,给予尊敬之方向的判断。位于高位的人接受敬奉,位于低位的则要显出恭敬。仁的仁爱一面也同样是取决于位高者的态度,愿施予便施予;不愿者则要自勉继续修心、正名。至于低位者,只需承受结果。而这保证着秩序的存在。
儒家的伦常比耶稣所传的道理要早诞生500年,他们的生命力是同样强大的。两千多年来我们的国家依靠儒家的智慧,不论顺境还是逆境,维持了国族的存在、统一,和文化的延续。这使得中国成为古老文明序列中唯一一个在人种、文化和地理上都硕果长存的寿星民族。
耶稣的道理也走过了近两千年,不论顺境,还是逆境,它诞生在被占领土上受奴役的以色列族,最早接受它的罗马帝国已衰亡在一千年前,其领土也四分五裂,势如散珠。而基督的舍生赴死的精义感染了两千年来的基督徒,他们在地上建立起了超越国界,超越种族的教会,并催生出了现代的法律,科学,文化,道德与思维方式。
2009年4月8日星期三
关于恶臭垃圾场的旧新闻
城市当然是制造垃圾的中心,垃圾场当然会臭,这些算不得奇事。但这个看似十分之现代化的垃圾场却臭得似乎有些过火,腐败臭和焦糊臭会因季节、气压、风向和早中晚时刻的改变不期而至,以至于半夜会把住在几公里外熟睡的居民臭醒,臭得气管塞痰、肺部发炎,臭得许多人居家过日需要预备炭过滤防毒面具熬过臭气袭来的晨间高潮。业主置地于斯,一生也大半交托此地,如此味道弥漫在温馨居室实在令人心寒。
人们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臭味有没有害,有害程度对成人对婴幼儿分别存在什么影响,有害物质包含什么成分,工厂处理的技术手段事实上达到设计初衷与否?如果是现代化的处理厂,理应具有人性化的外部效果。但眼下,它的先进性似乎只体现在更大规模地消化垃圾和更大强度地排放不明污染物。真相也许连工厂内部的工程师心理也没有数,因为检测毒害物质所需的技术比制造它要困难得多。终于,臭气逼得附近居民上街散步,在奥运期间大家散步难免引得大批警员与记者到场维持和谐。但那没有促成问题解决。人们感觉自己被嘲弄。地方政府曾经调查民意,承诺限期整改,但未见效果。信访办,法院,人大代表,新闻单位,面对质疑政府既定政策的问题上,它们的软弱是命定此生的。居民在网络论坛的联络下组成松散的联合体功能只限于间或散散步和联名在公开信上签字,并没有团结成令大壳帽不能安枕的“组织”。日夜呼吸这气味,日夜疑心受到毒害依旧是此地百姓的宿命。
如是,这场纠纷持续了五六年至今没有可行的解决方案,甚至臭味的受害者自己也难以清晰地描述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步骤。臭归臭,垃圾场四周的建设依然如火如荼,豪华楼盘,高尔夫球场,商务中心,两限房,地铁...... 臭味将来会成为这片地区人们生活中喜、怒、哀、乐、色五味之外每日必服的“六味地黄”吗?圣人有言: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以住宅区比邻垃圾场而观,政府或亦与圣人同此心邪?
在这经济快速成长的年代,繁荣的另一面是环境压力。愈发普及的城市生活方式带来的垃圾只会不断增多。失衡的经济发展使得人口过度集中在发达城市,而城市边缘无穷尽地延展又令城市规划的速度赶不上城市扩展的势头。而也正是我们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会在事关体面的问题上富裕得爆棚,又在着力于长远效益的问题上锱铢必较、日复明日。建设一个没有臭味的垃圾场,会比目前的垃圾场昂贵。建设一个完善的垃圾分类处理流程对垃圾进行真实的无害化处理,需要漫长的教育宣传和投资。如果臭气令人不能安枕,搬迁一座垃圾场需要全社会承受损失。我们的政府是否愿意、理应甚至是必须做这些立足长远的事情呢?垃圾场紧邻居民区,当臭味引发噩梦,当市民与城市管理者之间的利益脱节,管理者对经济利益的单方面追求,当只存在官对民的单方向的权力制约,当政府追求短期利益无视长远利益的官本位脑壳坚如磐石,当媒体、法律患上功能性障碍,每个受害者在思考解决之道的时候往往最终要把目光落到政治体制的本源问题上。而这样的思考无异于把解决问题的日程表打上“无限期延后”的标签。
2009年4月6日星期一
特殊小学校
这所学校有些特殊,不是房子老旧,不是课室简陋,甚至不是因为里面有为数不少的盲眼的,瘸腿的孩子。或许你见过他们,在城市的角落里,拾荒,乞讨,无所事事,或也被迫地去行窃——他们曾经是所谓的:流浪儿童。他们的父母在世上的某个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活着但已没有关爱可给予这些幼童。这些孩子早早离家浪迹他乡,或自愿,或被迫混迹于社会最底层,久而久之,也就对家,对父母相忘于江湖了。他们不想回家。他们甚至编造各种谎话避免自己被送回家。有些孩子被送到这学校,却并不想留下来,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社会的惊险浮沉,只管径自逃回那里。
2009年4月4日星期六
清明节 Tomb-sweeping Day
食品堆满坟冢,可见死者的口味,生者的情意。
革命烈士之墓碑。曾被否定,又未被遗忘。
堆满冥钞和食物的坟冢。
兼有食品,鲜花,饮料,焚香和冥钞的坟冢。
烧纸钱是一种对阴间亲人的汇款。我们头脑中的死亡是另一种形态的生存。